阮天华举目看去,只见大门口颤巍巍走进—个白发如银,手扶古藤手杖的老婆婆来。
这位老婆婆生得白发白眉,皮肤白皙,脸上虽有皱纹,如果不是一头如银白发,和两道垂下的白眉,你一定会说她不过五十许人。
白发老妇身后,紧随着两个十五六岁的紫衣小婢,眉目如画,清秀动人。
白发老妇慈祥的笑了笑道:“老身早就来了,伏大娘,你也五十出头的人了,火爆脾气竟然一点也没改,这位相公说得不错,咱们这一门,虽然不算是名门正派,但也不能逞凶嗜杀,你不听他解释,就连施杀手,就算给咱们东山再起,也不过是给江湖上多添一个黑道帮凶而已,如何站得住脚?”
中年妇人被她申诉得汗流夹背,口中唯唯应“是”,一句话也不敢抗辩。
阮天华心中暗道:这老婆婆不知是何来历?
看来她的身份一定很高了。
矮胖老者连忙陪笑道:“老夫人请上坐。”
白发老妇走到上首椅子落坐,间道:“丫头怎么还没来么?”
中年妇人道:“就是因为公子没来,这小子假冒公子,向小红刺探咱们隐秘……”
白发老妇蔼然一笑道:“我看这位相公不像是什么坏人,说不定是一场误会……”
矮胖老者道:“少主至今未来,会不会在路上……”
白发老妇笑道:“司护法放心,丫头自保有余,不会出什么事的。”
这时,小红端着一盏茶送上,说道:“老夫人请用茶。”
白发老妇含笑道:“这丫头倒是伶俐得很。”
小红退下之后,阮天华已经从他们口气中,听出他们好像是一个什么门派,今晚有个聚会,自己不便多留,这就拱拱手道:“老夫人垂察,在下原是找四师叔来的,小红姑娘误为在下说的四师叔是这位司爷,这原是误会,老夫人如不见责,在下这就告退。”说完,又一抱拳,正待退出。
白发老妇蔼然笑道:“这位相公请留步。”
阮天华道:“老夫人还有什么见教?”
白发老妇道:“相公请坐,老身还未请教相公尊姓大名。”
阮天华还没有坐,拱手答道:“在下阮天华。”
白发老妇问道:“阮相公和形意门阮掌门人如何称乎?”
阮天华道:“老夫人说的正是家父。”
白发老妇蔼然笑道:“伏大娘,阮相公说的早晨从听涛山庄来,那是不会错了,你硬要把阮相公留下,岂不无缘无故又和形意门结下梁子了么?”原来她早就来了。
伏大娘俯首道:“属下只是一时气愤,还当他是对头派来的奸细。”
白发老妇又道:“但阮相公又如何会找上这里来的呢?”阮天华就把自己原是找四师叔来的,中午在祟仁城外一处面摊打尖,是那秃顶老头指点,要自己找到大槐树来,大概说了一遍。
白发老妇点头笑道:“秃鹰腾老三也是多年老江湖了,怎么不问问清楚,就把阮相公当作了丫头……”一面含笑道:“好了,现在大家误会都解释清楚了,老身也要向阮相公略作介绍,老身姓于,小儿于大年,是昔年天罡旗的掌令……”
她口气微顿,接着解释道:“老身说的天罡旗,阮相公年纪还轻,只怕没有听人说过,天罡旗,在二十年前,也算得是武林中的一个门派,也有人叫咱们天罡门,掌令等于其他门派的掌门人。二十年前,天罡旗突然遭到一群不知名的蒙面人袭击。小儿大年夫妇和许多护法,都是在家中个别遭受围攻,一夜之间,几乎伤亡殆尽,剩下来的几个人,也都是重伤未死,留下了一命……”
阮天华道:“这些人,出手如此残酷,老夫人可知他们什么来历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于老夫人道:“直到今天,还是一个谜。”她伸手一指伏大娘,说道:“伏大娘就是本门一位护法的未亡人。”接着又指指矮胖老者说道:“这位是司长庆司护法,当时身中一十三剑,没有死的人,还有就是在崇仁城外摆面摊的腾老三,另外还有几位,也会在今天赶来。”
阮天华就朝伏大娘和司长庆拱拱手,然后说道:“伏大娘,在下方才多有开罪之处,还望多多恕罪。”
伏大娘是一个爽朗的人,笑道:“事情已经过去了,阮相公不介意就好。”
阮天华眼看这一阵耽搁,差不多已快是申牌时光,这就拱拱手道:“老夫人、伏大娘、司大叔,在下告辞了。”
于老夫人看了他一眼,摆摆手道:“阮相公请宽坐,老身方才奉告寒门之事,实有一事奉托,不知阮相公可否屈留些时候?”
阮天华道:“不敢,老夫人有什么见教,但请明说,在下如能胜任,自当稍效棉薄。”
于老夫人欣然道:“能蒙阮相公金诺,老身先行谢了。事情是这样,自从大年夫妇落难,只遗下一女,那时才只有有六岁,当时大家就决定二十午后,再行集会,重整天罡旗,今天就是本门集会之期……”
阮天华心中暗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于老夫人续道:“集会的地点就在三山庙,老身要小孙女在期前来找伏大娘的,老身等小孙女走后,又放心不上,随后又赶了来,怎知小孙女到这时候还未到来。老身先前是怕她学武分心,因此二十年来,始终未曾和她说过本门之事,也没和她说今晚在此集会,只要她在今日之前,赶来这里,小孙女此时尚未赶到,可在路上有了耽搁,但今晚集会,是二十年前所决定,乃是本门一件大事,自然不能改期,因此老身想请阮相公帮忙,今晚代小孙女一行,不知阮相公意下如何?”
阮天华听得一怔,原来她要自己帮忙,竟是要自己去假冒她的小孙女,这个如何使得?
心念一转,不觉拱拱手道:“老夫人,这忙在下只怕帮不上,在下怎好改扮女子……”
于老夫人笑了笑道:“阮相公放心,老身怎会要阮相公堂堂七尺之躯,去改扮女子?因小孙女从小都是穿着男装,身材比起阮相公虽然矮了一些,但面貌也和阮相公差不多,老身只是要阮相公就是这身打扮,去三山庙应付一下,错过今晚,本门的人又各自分散,重整本门,不知又要延到何年何月去了,因此今晚之会,对本门十分重要,务请阮相公鼎力赐助才好。”
伏大娘道:“阮相公,老夫人说的极是,重整本门是一件大事,如果少主人不参加,今晚这会,无形中就散去了,目前只有阮相公去代一下,你不明内情,就不用开口,一切有我会代你说的。”
阮天华眼看着老夫人说的如此郑重,自己一时倒不好推拒,只得点头道:“既然如此,在下只好勉为其难了。”
于老夫人喜道:“阮相公答应了,这样就好。”
伏大娘仔细朝阮天华脸上端详了一回。
说道:“老夫人说得不错,阮相公脸型确然和少主人有几分相似,无怪腾老三会认错人,这样好了,为了避免今晚与会的人日后误会,属下替阮相公稍为改变一点容貌,大家就认不出来了。”说完,回头叫道:“小红,你去把易容的木盒子拿来。”小红答应一声,从里面捧著一个朱红小木箱走出,放到桌上。
伏大娘伸手移过板凳,朝阮天华招手道:“阮相公请坐下来。”阮大华只得依言在板凳上坐下。
伏大娘打开木箱,从箱中取出一支极细的毛笔,然后又打开一个小瓷罐,用笔沾了些,就在阮天华脸上仔细的一绘,她在木箱中取出几支极细的毛笔,打开几个小瓷罐,一会用另一支笔,沾另外—罐,一会又用那一支笔,沾那瓷罐,反正时常在更换,阮天华不知她在自己脸上涂了些什么?
伏大娘手法极快,—会工夫便已竣事,收好木盒,一手递过一面铜镜,说道:“阮相公请看,现在你可以放心了,镜里不再是阮相公的面貌了吧?”
阮天华举镜一照,只见自己一张脸孔,果然已经完全改变,心中暗暗奇怪,刚才伏大娘在自己脸上涂改的地方并不多,怎会完全改变成另一个人呢?
最使阮天华惊奇的,自己凝足目力,仔细观看,竟然看不出伏大娘在那里涂改了,好像这张脸就是天生的一般。
虽然镜中这人和自己一样英俊,但总觉得有些姑娘腔,这是因为于老夫人的小孙女,本是一个女子,就算穿了男装,还是掩不住有一股女孩子儿模样,所以自己脸上也有了女孩子气。
于老夫人含笑道:“伏大娘,你这一手,真是神乎其技,这一来,和立雪简直一模一样,若非老身看你易的容,真会把阮相公当作立雪了呢。”
伏大娘笑道:“老夫人夸奖,属下这点微末之技,算得了什么?”
接着哦道:“小红.你也要改扮一下,待会我和司护法要先去三山庙接待,你扮作少主人的书僮,用过晚餐,等到初更时候再去。”小红应了声“是”。
伏大娘朝于老夫人笑道:“属下本来就准备要小红扮少主人书僮的。”
于老夫人点点头道:“很好,这孩子伶俐的很,她扮书童倒是挺合适的。”事情就这样决定,司长庆和伏大娘因须赶往三山庙接待,别过于老夫人,先行走了。
傍晚时分,小红和随侍于老夫人的两名小婢,淘米,洗菜,升火、做饭,在厨下忙着。
于老夫人和阮天华则在堂屋中聊天,从阮天华家里还有些什么人?
问到他这次离开听涛山庄,是到那里去的?
阮天华只觉得老夫人慈祥和霭,殷殷垂询,当下也不隐瞒,就把这次听涛山庄所发生的事,大概说了一遍。
于老夫人听了毫不感到惊诧,只是点着头,笑了笑道;“那人假冒令尊,和有人假冒阮福,都是为了一个目的,事关令尊在华盖山紫贤洞得到的一册手抄秘笈而起……”
阮天华惊异的道:“老夫人也知道么?”
于老夫人笑道:“令尊得到一册贵门手抄秘笈之事,现在早已传遍江湖,老身也只是听说罢了。”
阮天华道:“但在下和四师叔等人,却从未听家父提起过,还是听假冒阮福的那人说出来的……。”
于老夫人轻轻歇息一声道:“这就是人心不古,令尊是形意门的掌门人,他得到的是一册“形意真解”,也是形意门的东西,与外人无关,再退一步说,就算令尊得到的不是形意门的东西,但得到的是令尊,这也是缘法,别人怎可心存非份,取巧豪夺?”
说到这里,口气微微一顿,接着又道:“这次令尊得到一册形意门的秘笈,何以会引起这许多人觊觎,阮相公可知其故安在吗?”
阮天华望着她道:“在下想不出来。”
于老夫人道:“老身也只是听说,据云令尊此次得到的秘笈,乃是贵门失传已久的神功驭剑术,这种驭剑术神功,昔年只有昆仑、崆峒和贵门三个门派会使,虽然练法各异,却都能以气使剑,只是后来这三个门派都失传了,令尊此次从紫贤洞得到的这册秘笈,因为是驭剑神功,是以消息传出之后,黑白两道的人,就算有的不想攫为已有,也颇想一观,是以觊觎的人就特别多了。”
阮天华道:“老夫人说得极是,只是……”
于老夫人看他面有犹豫之色,问道:“阮相公可有什么怀疑吗?”
阮天华道:“是的,在下在想,家父一向……不论有什么事,都会告诉四师叔,有时在吃晚餐的时候,有时晚餐之后,在房里喝茶的时候,从未隐瞒过什么,所以外面传说家父得到秘笈一事,在下觉得并不可信。”
于老夫人点点头道:“阮相公是他唯一的骨肉,他既然没告诉你,那可能只是传说而已。”刚说到这里,小红和两个小婢已经端着饭莱走出,放到桌上。
小红道:“老夫人,阮相公请用饭了。”
于老夫人笑道:“你们倒做了不少莱肴。”
小红道:“都是些现成的东西,小婢不知道老夫人的口味,还是二位姐姐帮小婢做的。”一面朝阮天华道:“阮相公,只是没有酒,怠慢相公了。”
阮天华道:“在下不会喝酒。”
于老夫人和阮天华各自坐下,老夫人只吃了一碗饭,阮天华却一连吃了三碗,对三位姑娘做的莱,赞不绝口,小红脸上喜孜孜的很是高兴。
饭后,小红等三人收过碗盘,又沏上香茗,才退到厨房去吃饭了。
于老夫人又叮嘱了阮天华许多话,教他待会儿前去三山庙,如何应付,不知道的事,可以问伏大娘。
阮天华一一记住了,过了一回,小红已经换了一身男装走出,她把秀发盘起,还用青布包了发髻,看去真像一个十三四岁的书僮。
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,笑道:“你打扮起来,倒真像个书童,只是这样清秀的书童,也只有像阮相公这样英俊的相公才配。”
她口中“哦”了一声,又道:“你小红这名字也该换一个才行。”
小红俏皮一笑道:“对了,阮相公,你叫我小红好了。”
阮天华绐她一提,也朝于老夫人问道:“老夫人,在下代令孙女赴会,应该叫什么名字呢?”
于老夫人笑道:“看老身多糊涂,阮相公不问,老身差点忘了,小孙女叫做立雪,这名字很好记,立志雪仇的意思。”
“于立雪?”阮天华不由愣住了。
于老夫人诧异地道:“怎么回事?阮相公听过这个名字?”
阮天华点点头道:“我有个义弟也叫于立雪,跟令孙女同名。”
于老夫人讶然道:“阮相公能告诉老身,你这位义弟多大,又是怎么认识的?”当下阮天华将结识于立雪的经过说了一遍,于老夫人点点头道:“根据阮相公的描述,是立雪无疑,怎么她现在还未到呢?”
阮天华这才自己这位义弟原来是位姑娘,顾不得第一次相逢时,那声尖叫自己就以为是女人的声音,后来两人结拜兄弟时,他流露出的神态和所说的话,现在想来就恍然大悟了。
阮天华不由俊脸微红,赧然道:“原来义弟是位姑娘……”
于老夫人慈祥地一笑道:“立雪自小就爱穿男装,不注意的话,还真不容易发现呢?”顿了一顿,接着又道:“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。”
阮天华忧虑地道:“可是义妹没有按时赶来,莫非路上出了问题?”
于老夫人道:“但愿她不会出问题……”
小红道:“老夫人,大娘临走时吩咐过,请老夫人到房里去休息。”
于老夫人道:“老身是要休息了,阮相公,那就麻烦你了。”两名小婢扶着老夫人站起。
小红道:“阮相公.我们也可以走了。”
阮天华朝于老夫人拱拱手道:“老夫人但请放心,在下会应付的。”
于老夫人道:“如此就好。”她由两名小婢搀扶着进房而去。
小红道:“阮相公,你先出去,小婢就出来了。”阮天华依言走出,小红吹熄灯火,随手带上了门,朝站在门口的阮天华嫣然一笑道:“相公,我们可以走了。”
山林间都被夜风笼罩,一片黝黑,今晚天上云层很厚,连星星都找不到一颗。
小红已经换了一身男装,挺像小书童,她一手提着一盏灯笼,走在前面引路。
阮天华青衫配剑,随着她身后,两人都没施展轻功,只是和平常赶路一般,一、二里路,不消一会工夫就到了。
三山庙大门敞开着,只是没有灯光,两人刚走近大门,门内有入喝道:“纵横江湖三十六。”
小红脚下一停,应道:“六合之内旗为尊。”
门内立时闪出一个灰衣道人,抱抱拳道:“小哥,请熄灯。”
小红把灯笼朝上提起,高举过顶,说道:“这盏灯要照亮大家,怎么能熄?”
灰衣道人立即抱拳,躬身道:“原来是少门主来了,快快请进,贫道替少门主带路。”说完,急步走在前面领路。
小红依然手提灯笼,跟着灰衣道人走去,阮天华却跟在小红身后。
三人穿过大天井,就从左边走廊,穿行过两重殿宇,一直来至第三进,只见迎面一座大厅上,四扇落地雕花长门紧紧闭着,从花格子中透射出明亮的灯光。
阶上两旁站着四个一身灰衣的和尚,腰悬戒刀,一手按着刀柄,作出严神戒备神气。
灰衣道人迅快走上石阶,双手推开中间两扇雕花长门,当门而立,大声道:“少门主到。”小红走近石阶,就让阮天华走在前面,然后熄去了手中灯笼,朝抱柱上一挂。
阮天华走近厅门,灰衣道人已经退后了一步,躬身道:“少门主请进。”
阮天华也不客气,举步跨入,只见厅上已有十几个人,本来分雁翅般坐着,这时全都肃然起立,神色间一片恭敬,等阮天华左脚跨入,他们一齐躬身道:“属下恭迎少门主。”
伏大娘早已站在门口,迎着阮天华低声道:“你要大家请坐。”
阮天华抱抱拳道:“大家请坐。”伏大娘和灰衣道人一左一右,陪阮天华一直走到上首。
伏大娘道:“少门主坐下了,大家才会坐下。”上首中间一共放了五把椅子,伏大娘请阮天华坐了中间一把。
左首两把椅上坐着两个人.靠近中间一把,是一个灰衣老和尚,身材高大,广颡巨目。
第二把椅上才是灰衣道人。
右首两把椅上,靠中间一把坐的是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老者,约莫六十来岁满脸都是皱纹。
第二把才是伏大娘,他们四人随着阮天华一起落座,十几个人才一齐坐下。
灰衣道人随即站起身,说道:“本旗自从门主遇难,已有二十年不曾在江湖走动,二十年前,老夫人曾预定二十年后的今天,作为本旗重出江湖,复兴本旗的日子,如今少门主已经长大成人,本旗今晚集会,也就是由少门主担任门主的就职大典,少门主请起立,接受天罡旗令。”阮天华依言站起。
坐在他左首的灰衲老和尚从大袖中取出一支尺许长紫金旗杆,上缀一面三角杏黄旗,旗中央绣一个黑色圆圈,圈中绣一个黑色“罡”字。
他走到中间站定,一手展开旗令。
这一瞬间,所有的人纷纷站起。
伏大娘低声道:“少门主要向旗令行跪拜礼,八拜之后,方能站起。”阮天华是代表他们少门主来的,依言朝旗令跪拜了八拜,才行站起。
灰衲老和尚神色庄重的道:“这面旗令,已由老衲保管了二十年,今晚能面交门主,实是本门一件大事,咱们等了二十年,等的就是今天,少门主接过旗令,就是本门的门主了。”说完,双手把旗令递交给阮天华,阮天华双手接过旗令。
伏大娘低声道:“门主展开旗令,面向大家站停,让大家参拜。”阮天华像方才灰衣老和尚一样拿着旗令居中站定。
这回所有的人一起跪拜下去,也拜了八拜,方始站起。
伏大娘又道:“门主请将旗令卷起,交给掌令护法。”阮天华卷起旗令,灰衣道人已经急步赶出,双手过顶来接旗令,阮天华就把卷好的旗令,交给了灰衣道人。
伏大娘道:“门主请坐。”
灰衣道人收好旗令,依然站着说道:“门主接受本旗五大护法参见。”
伏大娘低声道:“门主坐着别动,只要点头示意就好。”她话声方落,坐在左首第一个位上的灰衣老和尚起身走
到阮天华面前,躬身道:“属下宏道参见门主。”
阮天华点头道:“宏道护法请坐。”
宏道法师道:“属下谢坐。”抱拳一揖,才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下。
接着坐在右首第一个位上的蓝褂老者起身走到阮天华面前躬身道:“属下辛无忌参见门主。”
阮天华也点头说了声:“辛护法请坐。”
辛无忌抱拳一礼道:“属下谢坐。”也回到原来的位上坐下。
接着是灰衣道人广法和伏大娘也依次参见了门主,各自回到原来的位上坐下。
广法道人高声道:“护法司长庆请进来参见门主。”司长庆就是在伏大娘家中见过的矮胖老人,他是在殿外屋上担任守护。
就在广法道人喝声甫落,突听门外有人应了声:“司长庆来了。”呼的一声,一团东西从门外直飞进来。
这团东西,本来是朝阮天华迎面飞来的,但广法道人身手矫捷,一下闪身越出,抬手之间就把那团东西接住,口中喝了声:“殿外何人?”
但话声出口,发现接到手中的竟是黏稠稠、血淋淋一颗人头,急忙定睛一瞧,这颗人头竟是司长庆项上人头,一时心头又急又怒,颤声喝道:“司护法遇害了,大家快追。”一手掣剑,纵身朝殿外掠去。
就在人头飞入之际,坐在阮天华左右的三位护法,当时虽然还不知司长庆遇害,但天罡旗正在集会之际,有人从殿外掷进东西来,已然警觉有变,纷纷站起。
这时一听司长庆遇害,大家仇怒交进,各自手掣兵刃,疾如飞鸟,三道人影先后朝殿外扑去。
只听殿外有人呵呵嘿嘿的笑道:“你们忙什么?咱们正要进来清点人数呢。”话声入耳,紧接着响起三声砰砰巨震,飞扑出去的三人,全被逼了回来。
对方的人也在此时一步步逼了进来。
出现大殿前面的人,一共有五个人,他们一式身穿黑袍,各人身材脸型虽然不同,但他们有一共同之处,就是面目冷森,全身透着怪异而浓重的杀气,你只要向他看上一眼,就会不寒而栗。
纵身扑出去的三人是灰衣和尚道宏法师、辛无忌、和灰衣道人广法。
伏大娘脸色铁青,一手紧按着刀柄,目光朝前一瞥,就低声道:“门主不可出手,小红,你好生保护公子,我去会会他们。”身形闪动,朝前面掠去。
这几人之中以道宏法师身份最高,此时他面前正有一个黑袍人一步步的朝他逼来,老和尚出家当和尚,只是为了掩饰身份,可不是真正菇素讽经的出家人,他双掌提胸,切齿喝道:“尔等残杀本门司护法,究竟是何来历?莫非就是二十年前和本门仇深如海的贼徒……”
他正在后退后的人,但在这句话出口之时,脚下突然不退反进,提胸双掌,迅疾推出,朝对方当胸印去。
这一记当真发如奔雷,双掌之上,至少也凝聚了十成以上的力道,掌力之强,有如两柄开山巨斧,刚猛绝伦,别说面前是人,就是和人一样高的大石,也经不起他这奋力一击,不被击成粉碎者几希。
那知古怪事情就在此时发生,宏道法师双掌全力推出,对方竟然不避不让,一下击中胸腹,宏道法师的双掌因为用力太猛,扑的一声,整支手掌,没入对方胸腹之间,两人脚下谁也没有后退,支持着不动。
这一瞬间,道宏法师就已感到不对,自己没入他胸腹的手掌,既未击断他一根肋骨,但自己的力道.却从双掌掌心迅疾外泄,大有不可遏止之势,心头不禁大骇,急忙要待收回手掌,那知对手胸腹之间,似有一股极大吸力,双掌陷在他胸腹之内,再也拔不出来。
不,你越挣扎,对方吸力也突然加强,从掌心泄出的力道,也随着加速,一泻千重,有如长江流水进入大海,就失去它在三峡的那股奔腾澎湃之势了。
老和尚虽然修为功深,但有两只手心在泄气,你有多少功力,就可以泄出多少,不消一回工夫,已经脸色惨变,气喘不已。
这时正好伏大娘纵身掠来,看出老和尚情势危急,口中怒叱一声,挥手一刀朝那黑袍人头颈横削过去。
黑袍人胸腹之间吸住了道宏法师双掌,他双手可空着并没用上,伏大娘挥剑攻去,他左手一格,当的一声,把她长剑荡开,原来他左手竟是一支铁手。
就在此时,另一支长剑刷的一声朝伏大娘刺来。
伏大娘右腕一翻,锵然剑鸣,接下一剑,立时和那人动上了手。
这时广法道人也和一个黑袍人动上了手,风生八面,打得极为激烈。
辛无忌使的一支两尺长的精钢尺,和他动手的黑袍人也是外门兵器太极牌,一个铁尺挥舞,身形忽左忽右,着着进击。
一个铁牌硬打硬砸,记记如泰山压顶,势道凌厉。
对方人数虽然不多,但却早已算准了天罡门几个高手有些什么能耐,早已安排好谁对付谁,因此每一对动手的人,正好棋逢敌手,使得天罡门的人,除了和强敌力拚,没有惊力去支援别人。
就在宏道法师等四大护法一齐出手之际,大厅两旁还有十几个天罡门的人。
他们之中以秃鹰腾老三身份最高,武功也较强,他从身边掣出一柄铁叉,首先扑上。
其余十几个人有的使钢刀,有的使铁尺,也有使戒刀的,纵纷围了上去。
对方进来的五个黑袍人中,还有一个没有对手,此时只听他嘿了一声,左手挥出,“当”的一声,胜老三一柄铁叉立时被震脱手。
胜老三却也不是弱手,随即和身扑上,双手成爪,向黑袍人当胸抓去。
黑袍人左手横掠出去,喀喀两声,胜老三双手腕骨立被折断。
胜老三也是拚上了命,忍着折腕之痛,一记撩阴腿飞踢而出。
此时已有七八个人逼近黑袍人进攻。
黑袍人双手迅疾探出,左手扑的一声插入胜老三胸膛,胜老三惨叫一声,立时死去。
右手也同时插入另一个扑近过去的人的胸膛,双手一分,两具尸体向旁丢去,这时正在混战之中,谁也无暇留意惨叫的是什么人。
黑袍人也不去理会他们手中是刀是尺,不闪不避,双手一探。
便有两个人被抓碎胸膛,惨号未绝,两具尸体巳被丢开,转眼工来,已有八个人丧生在他双爪之下。
阮天华眼看变故骤起,他究竟不是天罡门的人,事不关己,而且伏大娘也叮嘱过要自己不可出手。
那时双方四对四,也毋须他出手相助。
但此刻情形不同了,十几个天罡门的人,一起涌了上去,那黑袍人双手抓出,就要两个人开膛破腹,死于非命,他身形转动之际,不论对方如何抵御躲闪,总是难以逃出他的双爪,一时惨号之声不绝,也看得阮天华心头大怒,右手抬处,锵的一声掣剑在手,正待纵身出去。
小红急忙拉了他一下衣袖,低声道:“公子,大娘说过,你不可出手。”
阮天华双目之中精光逼人,凛然道:“难道我们坐视这十几个人被人残杀么,你站在这里别走开,我去对付他。”话声一落,人已飞出,一下落到那黑袍人身前,嗔目喝道:“住手,你这般残杀无辜,不觉得太残忍么?”
这时十几个天罡门的人已经横七竖八,躺了一地,剩下不过四五个人,他们虽然眼看同伴被贼人抓死,还是奋不顾身的抢攻而上.此刻看到门主仗剑飞身赶来,才敛手而退。
黑袍人发出一声沙哑的大笑,说道:“你就是天罡门的门主。”
阮天华凛然道:“不错,你取出兵刃来,咱们放手一搏?”
黑袍人道:“很好,我兵刃就是这双手了。”话声甫出,右手闪电朝阮天华肩头抓来。
阮天华冷嘿一声,长剑斗然削出。
黑袍人身形一偏,左手都朝他剑身上抓来。
小红看到阮天华突然飞身而出,他虽然不是他们真正的少门主,但她却还是护主心切,阮天华纵身飞落黑袍人面前,她也跟着纵身掠出,落到黑袍人的右侧。
此时黑袍人左手朝阮天华剑上抓来,她口中喝了声:“公子小心。”刷的一剑朝黑袍人右侧攻去。
阮天华看他伸手朝自己剑上抓来,心头不由得一怔,暗道:难道他手指不怕剑锋不成?
心念闪电一动,手中长剑忽然划了一个小圈,由上而下,疾削他抓来的手指。
这时也正好小红挺剑刺向黑袍人右肋,黑袍人手一挥,使了一记流云飞袖,斜挥而出,撞向小红剑身,左手使了一记“手挥五弦”,四指如拂似弹,朝阮天华削去的剑上拂来。
这一下可以看出此人的功力果然大是了得,右手衣袖拂上小红长剑,小红但觉从剑身上传来一股大力,把她连剑带人震出去了一大步。
她左手四指拂在阮天华剑身上,同时发出叮当的金铁交鸣之声,也把阮天华震退一步,长剑几乎被震脱手。
阮天华不由大吃一惊,暗道:“此人左手竟然会是铁的?”身形突然欺进,右手长剑连挥,一连刺出三剑。
这三剑正是形意剑法中的连环三剑,招中套招,出手轻快,剑势连绵,他三剑甫发,早已气运左手,突然大喝一声,如春雷乍发,一记炮拳,从中发出,击向将方右胸。
小红更不怠慢,身形一晃,转到了黑袍人身后,一声不作,举剑就刺。
黑袍人不由怒嘿一声,左手疾发,一下伸入阮天华的剑光之中,一把就抓住剑尖,右手衣袖随着挥出,但听蓬然一声,阮天华一记炮拳和他衣袖乍接,被一团劲气迎面撞来,连呼吸都几乎窒住了,一个人被震得脚下浮动,不由自主登登的往后连退了四五步。
黑袍人岂容他有喘息的机会?
身形跟着离地飞起,快若风飘,阮天华还没站停,他已经欺到面前,右手一把扣住了阮天华的脉腕,随手一带,把他一下拉到身边,一下挟到胁下。
小红在他身后刺出一剑,但因他朝前欺去,自然也落了空。
这时眼看阮天华已被黑袍人挟到胁下,这一惊非同小可,口中忍不住惊叫一声,身发如风,朝黑袍人直欺过去,口中喝道:“你放下公子。”她一时情急,拳剑疾刺,形同拚命,一口气左左右右接连刺出了七八剑。
黑袍人身形轻闪,就让开了她一轮急剑,喉中格格沉笑道:“小丫头,你还是一个女的,很好,你对公子倒是多情得很。”伸手一捞,一把就抓住了小红的长剑。
小红此时如若放弃长剑,手中岂不是没有寸铁了?
是以剑尖虽被对方抓住,她死也不肯后退,只是用力挣扎,但听“喀”的一声,长剑立时齐中折断。
小红手中只剩了半截断剑,还是不肯后退,挺剑便刺。
黑袍人不觉一怔,嘿然道:“你到忠心得很,好,那就让你去陪伴陪伴公子也好。”伸手抓出,一把把小红擒了过去。
小红一低头张口就朝他手腕咬下,那知黑袍人左手是一只铁手.这一口咬在铁腕之上.上下两排牙齿,咬得隐隐作痛,口中忍不住啊了一声。
黑袍人怪笑一声,一手一个,挟着两人,朝厅外飞掠而去。
这时天罡门四大护法,全已落了下风,宏道法师一身功力,几乎已有十之七八从他掌心“劳宫穴”外泄,一个人已虚脱了一般,委顿在地。
伏大娘,辛无忌、广法道人三人和敌人在拚搏之间,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三个黑袍人的左手竟然会是个只铁手,等到发觉,手中兵刃已被对方抓住,三人也都已身负重伤,倒地不起。
四个黑袍人眼看他们同伴已经擒到了天罡门的门主,飞身出去,也就纷纷掠起,像一阵风般跟了出去。
偌大一座大厅,尸横遍地,只剩下四五个死里逃生的天罡门几个手下,惊魂甫定,赶快去扶起四个身负重伤的护法。
其中以伏大娘伤得比较轻,她只是腰间中了一剑,经过止血包扎,已经可以坐起身来。
伤势最重的是辛无忌,被对方铁牌击中左肩,不但肩骨已碎,还伤及内腑,口喷鲜血,人已昏死过去。
广法道人身上中了三剑,最重的一剑,是在左腿,但并非要害。
宏道法师内力尽泄,虚脱在地,虽然不是负伤但比负伤还严重,一身功力,最少也去了十之六七,绝非短时期内所能修复。
四五个天天罡门手下七手八脚的忙碌了一阵,也只能替伏大娘和广法道人敷上刀创药止血,对宏道法师和辛无忌可束手无策,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这时,大厅门口,突然抢进三个人来,那是于老夫人和她两个随侍的小环。
于老夫人一张本来慈祥的脸上变得煞白,手握鸠杖急急问道:“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故?”伏大娘依着抱柱而坐,看到于老夫人要待支撑着站起。
于老夫人道:“你坐着别动,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
伏大娘叹了一口气道:“老夫人,咱们全栽了,来的是铁手帮的高手,老夫人身边可有救伤丹药,宏道法师和辛护法都伤得很重……”
于老夫人朝两名小婢挥挥手道:“你们快去救人。”接着说道:“老身今晚不便出面,以为今晚之事,十分隐秘,不会有什么事故,但睡了一会儿,心里老是感到不安,赶来看看,不料果然出了事,阮公子呢?”
伏大娘道:“阮公子被贼人掳去了。”
两名青衣小婢已经从百宝囊中取出天罡门的治伤丹药,分别喂给宏道法师和辛无忌服下。
于老夫人问道:“司护法呢?”
伏大娘黯然道:“司护法已经遇害了。”
于老夫人白发飞扬.鸠杖捣得地上砰砰作声,切齿道:“铁手帮一向都在北方,怎么也到江南来了?很好,这么看来。二十年前也是他们干的了。很好,冤有头,债有主,咱们只要知道是谁干的,这就好办了……”
五个铁手帮黑衣人掳走了阮天华和小红,一阵急行,至少也奔驰出数百里路。
忽见右首山谷间露出一点灯火。
老四喜道:“咱们奔波了这许多路,前面既有灯火,可以给咱们歇歇脚了,最好弄一罐酒润润喉咙。”
老四道:“这两个小子呢?”
老二道:“把他们放在树梢上吧,待会再回来。”说着,将阮天华二人果然藏在树枝上。
老三忽然道:“看来那灯火还远得很。”
老五道:“看得到灯火,还会远吗?”五人洒开大步,朝着那灯光奔去,又走了十来里路,那灯光是从一片密林间射出,只是颜色惨绿,看去阴沉沉的,和寻常灯火不是暗红,或是昏黄,迥然不同。
老大目光一注,凝声道:“这盏灯颜色有异。”
老三道:“难道还会是雪山宫灯不成?”
老二道:“虽非雪山宫灯,但这灯确实有点邪门。”
老三哼道:“管他邪门不邪门,咱们铁手五煞什么阵仗没有见过?越是邪门,咱们越要去见识见识,闯。”当先加快脚步,朝林中走去,其余四人也脚下加紧,跟了过去。
这时老三已经奔到那盏绿灯之下,突听有人沉喝一声:“什么人敢闯上古龙岗来?”喝声入耳,只觉眼前一暗,绿灯倏灭,一阵极轻微的劲风扑面而来。
老三骤觉有人偷袭,心头不由得大怒,口中暴喝一声:“老子。”右手凝聚功力,朝前反击过去。
他这一掌几乎用上了八成力道,一团掌风呼然应手而生,疾卷而出,但听有人惊“啊”一声,显然中了他自己发出来的歹毒暗器。
这同时忽听身后老二,老四响起两声叱喝,敢情已和人动上了手,但很快就听到“拍”、“拍”两声,紧接着就听到两声闷哼,呼呼两倏人影飞出林去,那自然给老二、老四对了一掌,被震飞出去的。
老三心中微笑,些这人看来身手平平,比之天罡旗几个护法还差得远。
正待移步,黑暗中刷刷两声,又有两把长刀金刃劈风,从左右劈了过来。
老三那会把他放在眼里,右手呼的一掌,向右劈出,左手铁手五指如钩朝左首劈来的刀上抓去。
右手劈来的长刀立被掌风撞开,那人惊啊一声,急急跃退,左手当的一声,一把捞住了刀背,往右一带,那人也同样惊啊了一声,弃刀后跃。
老三岂会让你退去,左手五指一松,长刀脱手闪电般朝那人掷去,登时响起了一声惨叫,就不再作声。
但在这一瞬之间,陡听一声唿哨传了过去,这声唿哨乍起,密林四周,立时如响斯应,响起了一片唿哨之声。
唿哨就象怒涛一般,汹涌而来,五个黑袍人顿时陷入了重围,也不知究竟有多少敌人?
这时四下里一片黝黑,星月无光,何况身在密林之中,更难以分辨得出方向。
老大暗暗攒了下眉,这些人连什么路数都没有摸清,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和人家动上了手,对方人数众多,自己五人武功再高,也架不住人多。
就在此时,只听右首坡上传来一个铿锵的声音说道:“林中究是何方朋友?今晚这古龙岗上,是咱们五山山主聚会之期,你们擅闯禁地,出手杀伤五山门下,那是没有把咱们五山山主放在跟里了,是好朋友,就亮个万儿出来,让咱们听听。”
五山山主,这名头铁手五煞老大连听都没听说过,但对方既然亮出名号来了,铁手五煞不得不答话。
老大凝足功力,说道:“在下兄弟五人,赶路经过,发现林中灯火,还道是山中猎户人家,想来借宿一宵,并不知道五山山主在此聚会,怎知进入林中,灯光骤熄,贵门下乘黑偷袭,在下兄弟为了自卫,不得不出手还击,事出误会,在下兄弟实在深感抱歉,大家都是道上朋友,诸位多多原谅,请借个道,容在下兄弟退出。”
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得体,双方本是误会,也赔了罪,只是没说出五人身份来。
突听左首有声嘿嘿笑道:“误会,借道,你怎没说你们五个人是什么人?”
此人话声甫落,左前方又有一人沉声哼道:“你们出手毒辣,连伤了咱们七八个人,只说了句抱歉,就想走吗?”此人话声一落,只听围在林外的响起一片铿锵刀剑之声,这阵刀剑争鸣,显然是对方志在示威,但听声音少说也有百数十件,声势极为浩大。
老大面情凝重,目光环顾,朝四人低低的道:“看来对方人数众多.咱们五人集中,易被包围,不如分五个方向突围,倒可以减少对方力量……”
老二抢着道:“老大这话不错,事不宜迟,咱们就这么办。”
铁手五煞正待分头突围之际,忽听得一声焦雷般的声音从半空中传了下来,说道:“你们五位可是铁手帮的朋友,如果是的话,那就不是外人了,快请出林相见。”铁手五煞抬头看去,只见远处一株大树顶上站着一个宝塔般的人影,此人个子高大,但站在树梢枝头,稳如泰山,光是这一手轻功,已可知道此人武功甚是了得。
老大拱拱手道:“在下兄弟正是铁手帮五煞……”
底下的话还没说出口,那宝塔般人影怒笑一声道:“铁手五煞,是铁手帮的五大护法,今晚难得五位都到齐了,欢迎,欢迎,大家是自己人,你们还不退下去?”他最后两句,自然是对围着树林的人说的,话声甫落,但听四周轰应一声,迅速的往后退去。
这一瞬间,那个站在远处树顶上的宝塔人影也不知何时倏然隐去。
老大低声道:“咱们出去。”当先举步朝林外行出。
其余四人跟在他身后,亦步亦趋的走了出去。
林外,是一片平坦的山岗,这时已经亮起数十盏气死风灯,岗上摊了一大片圆形的地毡,毡中央放一个桌面,佳肴罗列,正有五个人围着桌面而坐,这五个人中有一个正是方才站在树顶上说话的宝塔人影。
他们每人身后,伺立一名手捧银壶的青衣少女,不停的替五人金樽中斟酒。
铁手五煞刚一走出树林,席地而坐的五人已经站了起来,拱拱手道:“铁手五煞,名动江湖,今晚能在这里和五位相遇,真荣幸之至,快快请入席,咱们痛饮几杯。”
老大走近过去,拱拱手道:“兄弟陆大成,见过五位山主。”
老二也接着拱手道:“兄弟季大海见过五位山主。”接着老三扈大佑,老四卜大枢,老五赫大荣也一齐抱拳为礼。
宝塔般老者呵呵大笑道:“久仰、久仰,兄弟诸广山伏三泰。”接着介绍他左首长髯过腹的矮小老者是万洋山主羊乐公,再过去一个颀长清癯老者是五岭山主冉逢春,右首一个浓眉紫脸汉子是九岭山主。
再右首一个中年白面书生是九连山主况神机。
陆大成等人一一抱拳,说着久仰。
伏三泰大笑道:“贵帮一向都在北五省,很少驾临江南,今晚真是难得之至,来,来,五位老哥快请过来喝上几杯。”陆大成等人不好推辞,只得一起席地坐下。
五名青衣使女不待吩咐,就捧上五只金樽,举壶斟满了酒。
伏三泰举起金樽,朝五人道:“今晚盛会,是咱们五山联盟之日,五位光降,乃是嘉宝,兄弟敬五位一樽。”举樽一饮而尽。
陆大成等人因不明对方来历,何况敌友难分,酒里做手脚最是容易,自然不可贸然就饮,五人只是举杯略为沾唇。
伏三泰看出五人心意,面含微笑,伸手取过陆大成面前金樽,把酒倒了五分之一在自己樽中,然后又依次取过季大海等人的金樽,一一倒了五分之一,然后举杯一口喝干,笑道:“咱们五山联盟,虽和贵帮素无交往,但今晚和五位萍水相逢,杯酒联欢,今后就是朋友了,咱们是存心结交,酒中决无花样,陆兄弟五位只管放心,喝个痛快。”说完,放下金樽,又举筷夹着罗列的菜肴,每式都吃了一些,以示无他。
陆大成大笑道:“伏山主好说,敝帮规矩,凡是奉派在外,不准饮酒,但五位山主这番盛情,又不可却,兄弟等人如果墨守陈规,岂非不识抬举了?这样吧,兄弟等人尽此一樽,聊表对五位山主的敬意。”说完,举起金樽,一饮而尽。
其余四人也一齐举金樽,一起干了。
伏三泰呵呵大笑道:“痛快,痛快。”
如今已是日上三竿,山岗上黄泥,细草,都被太阳晒得发出温煦的暖气。
铁手五煞就躺卧在柔软的细草丛中,宿醉未醒。
不,这时才醒过来,老大陆大成倏地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躺卧在地上,不觉发出一声轻咦,急忙翻身坐起。
他迭声轻咦,声音虽轻,但练武的人耳朵都特别敏锐,季大海等四人都及时警觉,一起挺身坐起。
陆大成想到昨晚遇上五山山主,邀自己五人一起喝酒,自己五人只喝了一樽酒,就酣卧至今,莫非他们在酒中做了手脚?
那又不像,他们和自己无怨无仇,真要做了手脚,怎会任由自己等人酣卧,并无伤害?
再举目四顾,一片荒岗,昨晚山冈四周,至少有数百人集会,竟然看不出半点痕迹来。
扈大佑嚷道:“老大,咱们着了人家的道?”
陆大成满腹狐疑的摇摇头道:“不像,咱们好好的,那有半点着了人家的道迹象?”
季大海道:“那是遇上了鬼。”
陆大成笑道:“咱们闯荡江湖数十年,几曾遇上过鬼?”
卜大枢道:“那怎么会睡在荒岗上的?”
陆大成道:“也许咱们真的醉了,对方在此集会,不欲人知,才故弄玄虚,反正他们并无恶意。”
季大海道:“咱们快去树上看看,那两个小子还在不在?”五人一跃而起,找到石侧一片树林,昨晚明明把二人藏在一棵大树枝丫上,却已不见踪影。
季大海怒声道:“两个小子被他们掳去了,咱们找他们去。”
陆大成微微摇头道:“他们号称五山山主,武功极高,人数众多,就是找上了。咱们也来必讨得了便宜,这件事,咱们不过受人之托,我看咱们还是回去覆命,再多不收报酬,犯不上和他们五山之众为敌,何况是不是他们掳走的,也不能确定,因为已经经过这许多时间,那两个小子自解穴道走了,也大有可能,咱们走吧。”
卜大枢道:“铁手五煞,这不是栽到家了?”
季大海瞪目道:“铁手五煞,几时栽过?只要真是他们五山的人掳去的,本帮就不会放过他们。”